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笔趣阁 > 蛇缠三梦 > 第153章:月下陈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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见见我?


算起来不过是第二次碰面,就连上次在土地庙里匆匆一遇,甚至话也没说过,他为什么会想着见我?


所以这样的措辞,真的很难让人不误会啊。


“我……你这……”我莫名有点紧张,放在桌下的手搅弄着裙摆,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要怎么接话。


华祠眼里慢慢聚焦,瞧出我脸上的不自在,顿时反应过来,朝着我连连摆手:“白姑娘别误会,我可不是那个意思。”


“啊,没事儿,我也……也没多想。”我尴尬地挠了挠耳朵,心底总算稍微松了口气,坐直身子清了清嗓子,又望着他道,“那是为什么呢?为什么……想要见我?”


华祠单手支额,月牙色的大袖滑落到臂弯,露出一截白皙清秀的胳膊,他静静注视了我片刻,徐徐才是开口:“大抵是好奇吧。”


“毕竟几百年了,那蛇身畔终于有了新人,我就想见见是位什么样的姑娘,能让那条寡淡的老蛇重新有了点人气儿。”


他这说法,简直跟青妆如出一辙。只是这一口一个“新人”的,倒是让我很难不去揣测柳妄之曾经有过的那段感情。


尤其想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,竟能让柳妄之这样冷淡却又强大的妖,也能为她动凡心。


可直接开口未免有点刻意,只好绕了个弯子,边拿起碗给自己盛汤,边装作随口一问:“所以,柳妄之以前是个什么样子?”


“以前么?”华祠的睫毛轻轻扇了一下,边回想着,边用指尖有节奏地轻点着桌面,“他这人吧,以前冷是冷了点,但我那位故人还在的时候,他至少还是鲜活的。不仅有情绪,也有人情味儿,生气的时候十头牛都拉不回来,可一旦疼起人来,也是世间珍宝与满城黄金,加起来也难换的好。”


“所以当初我自认不如他,在感情上争不过抢不过,也输得心甘情愿。”


“只是后来啊……唉。”华祠摇摇头,目光慢慢落在面前那坛桂花酒上,“自从那件事以后,他就完全变了一个人,将自己封闭起来,不对任何人敞开心扉,也不愿再相信任何人。”


“他变得更加冷漠,眼睛永远像是凝了冰,很少再对人说一句话,行踪也变得飘忽不定。”


华祠长长叹了口气,“我与他说起来也有数百年没见面了,往年中秋一至,都是青妆来替他拿这桂花酒,他不来见我,怕也是不愿提起那些旧事,与那位故人。”


“至于今年为什么又突然肯来了……或许,他是想让我知道,如今他身边多了个你吧。”


他说罢,又是一声轻叹,仿佛那令人惆怅的过往与千思百转的心绪,都尽数压缩在了这一声声叹息里。


我低着头,手里拿着汤匙搅着温热的汤羹,在心里消化了好一会儿,终于明白那蛇曾经爱过的人,那个令他愿意用心对待的人,即是那个赋予他妖印的人,也是华祠口中这位故人。


难怪。


难怪他不愿提起凉城旧事,难怪他来到这里便处处心不在焉,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,是我粗枝大叶,没有认认真真把它们想透而已。


“所以那些金鳞鲤……是那位故人的吧?”我低声说着,胸口有点闷,浑身好像蓦然失了力气,“她是个怎样的人,为什么会和柳妄之分开?你刚才说的‘那件事’,又是什么呢?”


“你的问题有点多呀,我该从哪儿说起才好。”


华祠拢过酒坛子,将下巴撑在上面,偏头望着池里的波澜,“那些东海才有的鱼,确实是她的。是她在凉城中秋的夜市里相中,让老蛇拿他的宝扇跟人家抵换来的。”


我握着勺的手一怔,他又说:“他们两人曾经很要好,分开后老蛇不肯要这鱼,就被我带回来了。至于为什么要分开,可以说都是因为‘那件事’,但那件事具体是什么,恕我不能背着老蛇告诉你。”


“不过,你问那位故人是个什么样的人……”


华祠的眼底慢慢变得柔软,唇角扬起,噙着抹明朗的笑意,“冰肌玉骨芙蓉貌,一舞剑气动四方。”他倏然回眸,再次用那种悠远又恍然的目光看着我,“如同天上明月,跟姑娘你一样。”


我一时分不清他是在夸我,还是在夸柳妄之的那位旧情人,但无论怎么说,都难掩心里泛起的那些越来越明显的酸涩。


我端起先头他给我斟的桂花酒,闷头就是几大口,压着喉咙里刀子刮过一样的灼烧感,撇嘴问到:“那她人呢,现在又在哪儿?你今天特意备了碗筷,也是在等她吧?”


华祠嘴边的笑意明显僵了一下,捧起酒坛也灌了口酒,低低长叹一声:“月色无心旧模样,无奈天涯各两方。等了也是白等,她啊,再也不会来了。”


他这话,说了跟没说似的。


我嗅着醇厚的酒香,却被烈酒的苦涩劝退,干脆放了酒盏,对他道:“所以你今晚故意旧事重提气走那蛇,又跟我聊了那么久他的前任,你到底想说什么啊,不会是想劝退我吧?”


刚想跟他说大可不必,毕竟我和柳妄之真还不是那种关系。哪知还没启唇,他就否定了我的话:“不,我没那个意思。”


见我疑惑,他又道:“先前是我不明白,他为什么会忘了故人。如今见了你,又都什么都明白了。”


我真的很不喜欢打哑谜,刚偏开头去,又听他在叹气。


“唉……他那样的性子,伴在他身边,应该很辛苦吧。”华祠眼里隐有醉意,捎着几分朦胧望着我,“还请信我一句,他吃的苦也不少。如果担心他,或许你现在该去看看他了。”


对了,柳妄之刚才化作原型从这山上冲了下去,这都好半天了也没见回来,不会出什么事儿吧?


我忽然想起什么,盯着华祠蹙起眉:“你刚刚说他每年中秋都有这种时候,这是什么意思啊,他怎么了?”


华祠放了酒坛,扶着桌儿慢慢站起来,把滑落前襟的长发拂到身后,对着我道:“想知道啊?”


见我点头,他捏决召来了一朵云,“那我带你去看看,一瞧便知。”


浮云擦着波光潋滟的水面掠过,惊起满池花香,顺着水天一线往下,便见一望无际的桂树香海里,簇拥着一面浮满荷花的粼洵湖泊。


桂花的气味与荷香缠绕摇曳,明月当空,月华一泻千里,将眼前景象框成一副清朗缱绻的水墨画。


我和华祠择了棵桂树梢头降落,透过婆娑的花枝缝隙望向前方。


荷影重重,月色将湖心突出的一块儿礁石照得皎洁明亮,一条玄蛇正盘伏在石面上头,蛇身不停地扭曲抖搐,泛着清光的鳞片用力剐蹭着礁石,似在用以痛镇痛的方式忍受着剧烈的痛苦,张开的蛇口伸出猩红蛇信,却一声也不吭,煎熬又沉默地在月下挣扎。


“柳……!”


我惊得双目怔圆,心脏猛地被揪起,只话没说完,华祠抬手捂住了我嘴,朝我做了个“嘘”的手势:“小点声,别惊扰他。”


我睁大眼用力点头,捎着担忧再次看向礁石上。


银盘般的圆月挂在天际,那条玄蛇痛苦地翻动蛇身,粗壮的尾部在水中惊起几尺高的水浪,猛地一个后仰间隙,先前磨蹭着礁石的胸口忽然舒展,上头分明有道淌着血迹的伤口,足有巴掌大小,在月下折射出淋漓血光,看上去触目惊心。


他受伤了?什么时候的事儿?


是先前自己抠掉的鳞片?还是和白化女人打斗受的伤?


脑子里一片混乱,满目的震惊让我瞳孔紧缩。


华祠瞧出了我眼里的焦急,轻叹一声,低声对我道:“那是他的一道陈伤,也是一段痛苦的记忆。每年的中秋他都会遭受这样的折磨,月满开始,日升结束。”


“所以如你所见,他也有他的苦楚。今后你在他身边,切请多多包容。”


我捂着嘴,遮住颤抖的唇,嗓子里苦涩发紧,半晌说不出一句话。


华祠说:“现在的他很是难熬,既然来了,要去陪着他么?”


我静静注视礁石上的玄蛇,缓缓摇头:“不了。”


那蛇向来强势孤傲,既然没有告诉我这件事,自是不希望我看到他脆弱的一面。


我闭上眼,长吸一口气,又慢慢从肺腑吁出,然后偏头转身,不再去看那蛇。


“走吧,我们回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