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笔趣阁 > 蛇缠三梦 > 第152章:凉城旧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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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明只有三个人,桌上却摆着四副碗筷。


青白色的瓷碗上搭着双玉竹筷子,旁边的酒盏摆得规规整整,连碗里不小心掉进的落蕊都被收拾得一干二净,显然是在等人。


可从日落时分等到月挂枝头,这第四个人依旧迟迟未曾出现,看着华祠正在往那空位上的酒盏里倒酒,我忍不住问了一嘴:“那个……你们这位故人什么时候来啊,我们这就开席了,不用再等等吗?”


柳妄之端着酒盏凑到唇边,闻言忽然顿住了动作,羽扇般的睫毛微垂着,目光不知落在哪儿,一瞬不瞬,也不说话。


“哎呀……啧。”华祠把酒倒洒了,掏出洁白的手帕擦拭桌上散着醇香的酒渍,察觉我还在看着他,抬眼对我笑了下,“不必等,她不会来了。”


“啊,不来了吗?”


也是奇怪,既然知道人家不会来,可还是特意备了碗筷,甚至还体贴的斟好了酒。


那说明,心里还是有所期待的吧?


也不知道这位故人是个怎样的人,我望了一眼对面的空位,心里正泛着好奇,只听清脆的一声“当啷”,碗里被丢进了一只橘红的清蒸螃蟹。


“吃你的,话别多。”柳妄之把酒盏放回桌上,眸也没抬,声音冷淡得要死。


可我却从那点冷淡里品出了一丝不悦,“哦”了一声,也没继续多嘴,自己挽起袖子,又搓了搓手,开始慢慢剥起碗里那只蟹。


到底还是吃少了这类海鲜,巴掌大的螃蟹拿在手上,却怎么也掀不开背上的盖儿。


捣腾了几回,眼看手指尖儿都红了,柳妄之终于看不下去,又从盘子里拿了一只,白润玉如的手指扣住蟹壳轻轻一使劲儿,随手把满是流黄的清蒸闸蟹放到了我碗里。


我微微一怔,立马放下手里那只蟹,弯起眼睛朝他甜甜一笑:“哇,还得是你。好蛇君,谢啦。”


“少贫。”柳妄之淡淡扫了我两眼,见我鼻尖上沾到了蟹黄,颇为嫌弃地皱眉,变出手帕给我擦了擦。


带着他体香的手帕轻蹭着鼻尖,好闻的草木冷香稍纵即逝。


我皱了皱鼻子,低头继续享用美味的螃蟹,可今天好像哪儿都跟我作对似的,拢在身后的长发忽然就从肩头滑到前面,差点沾到手里的蟹黄。


刚想抬起手背去蹭,肩头那缕头发就被拨到了耳后,我一偏头,柳妄之“啧”了一声,低沉的嗓音捎着点不耐:“别动,头转回去。”


我不知所云,手里拿着蟹又把头转了回去,然后瞥见柳妄之从手腕上脱下一只粉色的兔子头皮筋,随手把我的头发扎了起来。


“???”我目瞪口呆,惊得下巴都要脱臼了,等他的手刚松开,忍不住立即转头看向他,“你哪儿弄来的皮筋啊,还是粉红色的???”


柳妄之若无其事地拿起筷子夹菜,语气漫不经心:“上回在商业街,你不是看了好几眼么。”


我想起来了,那天去找萝拉娃娃屋,两人在那条商业街瞎转了许久,路过一个拉箱小摊儿前,我确实被这根皮筋吸引了目光,但当时有任务在身,也就没有为此停留,后面自然就把这件小事儿给忘了。


没想到路过时那不经意的几眼,恰巧就被柳妄之瞧见了,又不知他什么时候折回去将它买下,估计是没找到机会拿出来,所以一直迟迟没有给我。


月满辉清,眼前景美,蟹肥,丹桂飘香,连风都忽然变得温柔起来。


有那么一瞬间,心脏跳动的速度几乎要超出我的负荷,我只能慌乱地低头,却藏不住眼里的笑意,和耳尖那抹淡红。


华祠悠然呷了口酒,安静注视着柳妄之的一举一动,将手中空盏放下,忽然笑道:“果然啊,有了新人,就是不一样。老蛇啊老蛇,你可真让我另眼相看。”


我脸上的热度还没下去,华祠这一调侃,我更加不好意思了,啃蟹的速度变得飞快。


柳妄之顺起酒坛子,把华祠面前的酒盏扫到一旁,直接把坛子摆上桌儿,挑起眼睫看向他:“也没见你喝几口,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?”


华祠明白他这什么意思,抱起坛子仰头喝了一大口桂花酒,抬袖一抹嘴,偏要继续说:“难道不是?”


“不是。”柳妄之又开了一坛新酒,兀自仰头痛饮,烈酒入喉,他眼底却一片清明,“我似乎上次就已经说过,她是白家送来的祭品。”


再熟悉不过的沉醇嗓音,不着任何情绪的响在耳侧。


“嗡”的一声,如同有人在我脑海里用力撞响了寺庙里的铜钟,巨大的声响震得我心尖儿抖动,人也跟着瞬间清醒了许多。


这几日过于沉溺,几乎快忘了本质上的问题。


可明明柳妄之说得也没错,可为什么心底还泛起了酸涩,密密麻麻的失落,压着心脏沉入海底。


手里没吃完的蟹被我放下了,华祠却忽然捏起一只蟹,亲自掰开,放在了空置整晚的那套碗碟里。


“说起来,金秋的蟹,还是凉城的最为肥美啊。”他用帕子擦着指尖儿,目光落在水榭外水光潋滟的湖面,像是借着水中倒影,观望着另一方天地的明月。


“那时也像这样,灯花如昼,满城桂香,咱们几人鲜衣怒马,从新月桥上疾驰而过,什么纷争烦扰都被抛诸脑后,那样的日子,当真是快意得很啊……”


听到“凉城”两个字,我瞬间敏锐的抬起头,莫名就想起梅婆婆纸条上留下的那个约定。


只是不知道,华祠嘴里的“凉城”,是否就是梅婆婆提起的那个“凉城”。


柳妄之听他念叨起往事,脸上一片沉寂,抬手又饮了口酒,依旧不做声。


“她啊,每次都闹着要去我酒楼里吃螃蟹,一吃就是十来只。我老劝她闸蟹偏寒,可别贪嘴,她就是不听我的劝,可偏偏只要你一出面儿说她,她就乖得不得了。”


华祠支着额角摇头,嘴角噙着抹苦笑,“你就说吧,她是不是专门气人来的,啊?”


“够了。”柳妄之眉心紧蹙,眼底桃花潭泛起薄霜,手里的酒坛子用力放到桌上,发出“咚”的一声闷响。


华祠跟没听见似的,望着明月低低轻叹:“唉……可惜回不去了。凉城回不去了,那样的日子,那样的她……都回不去了。”


“我说够了!别再说了!”柳妄之猛地站起来,大袖一拂,桌上的桂花酒跌碎在地,酒香顿时肆无忌惮的晕散逃窜。


我吓得一愣,华祠也还没出声,便见他忽然化作碗口粗的玄蛇,直接从水榭边缘钻入湖里,搅碎了一池的月光,然后顺着水天一线的方向,跃下了川流之下。


“柳妄之!”我后知后觉地跟着站起来,两手撑着水榭边沿,担忧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。


华祠倒是面色如常,慢条斯理地将桌上的炭炉点燃,边把冷却的汤羹端上去温着,边对我道:“别担心,时辰到了而已,他每年中秋都有这个时候,让他自己去待会儿吧。”


“时辰到了?什么意思啊?”我一时忘了方才的不快,心里惴惴不安,根本没心情跟他打哑谜。


“你坐吧,先别急啊。”华祠稍微整理了一下被打碎的那坛酒,抬头对着我笑,“他走了正好,咱们可以好好儿聊一下。”


我跟他这才刚认识,哪有什么话好聊的,但见他笑容随和的望着我,又耐着性子慢慢坐回了原位。


“你刚才说的那些,都是你们曾经的旧事?”我想起柳妄之的反应,不由皱眉,“难得他肯来跟你叙旧,你怎么净挑些他不爱听的说啊。”


“你也说了,是叙旧。既然是叙旧,自然难免旧事重提啊。”


华祠敲了敲手边的桂花酒,对我微微一笑:“其实,这回我邀他过来,也不完全是为了叙旧。”


“不为叙旧,那为了什么?”我有点疑惑,但总归不是为了气那蛇吧?


华祠坐在对面注视着我,目光有一瞬变得恍惚悠远。


不知想起了什么,他回过神来,声音放得很轻:“为了见见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