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笔趣阁 > 蛇缠三梦 > 第138章:阴阳人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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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放我出去……!我要出去……!”


一声声充满绝望的哀嚎回荡在江面,闷沉的喊声在寂静黑暗的夜色下显得有些阴森诡异。


拍打水泥石壁的声响如同擂在胸口,我注视着江面上金红交错的光亮,悄然咽了口唾沫,皱着眉低声道:“那些声音……是桥桩里被困住的人?”


“不。”柳妄之长身玉立于河岸,墨发黑衣全然融入夜幕中,“建桥之初尸骨就已经融入桥桩,准确来说,他们现在的状态已经不能再被称作‘人’了。”


也是,如果真是柳妄之说的那样,这两人都被以“打生桩”的方式祭了桥,那这么多年过去,尸骨都不知道化成什么样了,他们又怎么还能被称之为“人”呢。


不过一缕困梏其中的怨魂罢了。


“柳妄之,这里不是京城吗,为什么还会出现这种事儿?”


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,在京城界限,竟然还真有人敢这么胆大包天?


柳妄之凝视不远处的桥路,面无表情的淡道:“之前似乎与你说过,你们人的世界并不是只用眼睛就能辨清黑与白的。想要知道其中缘由,或许你该听他们来讲。”


沈家一事已经算是前车之鉴,听到这话我微微一怔,不敢去设想其中暗藏的隐晦,眉头不由越拧越紧。


他却面不改色地抬手汇聚灵力,轻弹指尖,一团金光向着桥桩上的石壁迸射,那不停闪动的符文转瞬熄灭,算是安定了下来。


拍打水泥墙的声音渐渐小了,桥桩里的哀嚎也慢慢停息。


柳妄之隔着河面迎风而立,薄唇轻启,对着那两缕怨魂沉声道:“桥下何人,祸害那么多条人命不够,为何还不肯放他们离开?”


沉默两秒,一个略微沙哑的年轻男声,从桥桩里闷闷传了出来:“此桥我们说了算,我们在这儿日夜受苦,凭什么他们来去自如?”


这道声音落下,另一个桥桩里传出一个稍微年长些的男声:“就是啊!我们困在这里几十年,从没有谁管过我们,你们又是哪冒出来的,凭什么多管闲事儿!”


别说,这两个怨魂还真是气人,刚才还喊得那么惨,这下替他们稳住封印,竟然又开始出言不逊?


“诶我说,困在那边桥桩里的,难道没看出来我们是来帮你们的吗?”我站在柳妄之旁边,对着那两个不识好歹的怨魂喊道。


“帮我们?”年轻的男声有些惊讶,迟疑了一会儿,又说,“我们都是被打生桩的人,魂魄注定得困在这里守着这座桥,连阎王都不收我们,你们要怎么帮?”


我对这事儿还真没主意,嘴巴张了又闭,顿时一阵语塞。


柳妄之倒是目沉如水,面上没什么波澜:“本君今日开坛祭路,城隍阴司大涉八方,桩内祭者有冤申冤,本君承诺,可做主渡你们一程。”


“真的?”桥桩里年长的声音有些质疑,“你真的能帮我们离开这里?”


“嗯。”柳妄之颔首以示肯定,“先说说吧,当年是怎么被人打了生桩,是自愿的,还是有别的原因?”


提到这个,桥桩里的两个怨魂忽然都不说话了。


我刚想问问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,便听那个年轻些的声音叹了口气,忽然说到:“还是我先讲吧。”


我们没出声,他就自己默默说了下去。


“我来自邻省农村,活着的时候刚读高二。那时我奶奶病重,家里背了一屁谷债,我爸坐牢一直没出来,家里就靠我妈一个人打工。眼看生活就要撑不下去了,所以我就背着她们自己辍了学,想出来工作赚钱。”


“那天我拖着行李出门的时候,刚好撞上了隔壁的邻居叔叔,他知道我急着用钱,就介绍我到了工程队里搬砖。随后我就拿着电话找到了负责人报道,接着就跟着他们直接来到了京郊,也是这时候我才知道,这个工程原来是要修一道桥。”


他说到这停了一下,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喊伤了,有些微微沙哑:“我是新来的,什么也不会,本来只要我拉拉水泥就行,直到那天我不小心听到工头和几个外来人谈话,说原本打河桩的人突然不干了,要是能找到愿意下去打桩的人,可以给他一大笔钱。”


我听到这心里咯噔一下,刚舒开的眉心再次蹙了起来:“所以你就揽下了这个活儿……?”


“对……”男孩儿的声音有些难过,“我从没见过那么大笔钱,加上这趟出来本来就是想要赚钱的,为了钱我什么苦都肯吃,所以就私下找了工头,说自己愿意下河打桩。”


“我没想到工头什么也没问,还答应得很爽快,接着第二天就让我签了一本合同,上面不仅写了会给我多少报酬,还给我附赠了一份巨额保险,受益人可以填家里人。”


“我当时还不懂为什么会给我买这么好的保险,直到工头请姚师傅交我具体怎么下河打桩,我才明白这份工作不仅根本没有那么容易胜任,还十分的危险。可是当时已经签了合同,反悔得赔钱,我只好硬着头皮,跟着其他几个师傅下河打桩。”


“然后呢?”我的心慢慢揪了起来。


“然后……”男孩慢慢吐了口气,稳住隐有哽咽的声音,“那天下去打桩的人,加上我一共有四个个,机器运作到一半有两台出了故障,得下人去查看情况。当时姚师傅和我一起下的泥桩,我们捆着安全绳跳下去,清理桩子里卡住机器的石块,等好不容易弄完了,我扯拽绳子示意上面的人拉我上去,结果上面的人的毫无反应,我当即就慌了!”


男孩儿呼吸急促起来:“我开始拽着绳子奋力往上游,可泥浆和水流压着我难以上浮,就在这时候,我突然听到了扩音器的声音,是工头。”


“工头在上面问我还想要奖金和保险吗,只要我松开手,这桥才能建成;只有桥建成了,我家里人才能拿到我这份报酬……”


“我突然想起下河前姚师傅拉着我叹气,似乎有很多话想说,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,只是鼓励我不要害怕。”他终于克制不住,大声哭了出来,“可我当时不仅害怕,也已经快失去力气了,拉扯绳子的手磨得出血,连最后的一丝求生欲都在那笔高额报酬和家里情况的对峙下,随着肺部里的氧气一点点消失殆尽。”


“最后……我自己松开了手,在最后一缕意识消失前,融入了满是河水和泥浆的桥桩中……”


“后来我才知道,姚师傅也跟我有着一样的选择,也是为了那笔钱来拯救患有癌症的女儿,自己迫不得已松开了绳索……”


困在桥桩中的两缕魂魄纷纷啜泣起来,哀痛悲凉的声音里似乎有着悔意和遗憾,以及风也吹不无尽的难过。


我已经完全愣住了,什么也说不出来,怔了好半晌,才喃喃地问身旁那人:“为什么……为什么他们就这样放弃了自己的命?”


还以为他们全然是被人迫害,谁知……竟还有自愿牺牲的成分在里头。


真的太不可思议。


“这世上不是人人都能过得无忧无虑,在你看不见的地方,总有很多人为了活下去,不得不做出违背自我的选择。”


柳妄之的眉间亦如先前那般淡然镇定,如同每次置身事外时一样,不着任何个人感情。


我的心头莫名沉甸甸的,似乎有口闷气怎么也舒不出去,有些气愤的道:“可这男生明显是被坑害的啊,要不是那工头没跟他说清楚,他怎么知道自己下去是要打生桩的,还得白白丢命……”


柳妄之偏头看向我,桃花潭里一片平静:“事情已经发生了,现在钻牛角尖、论对错,有用吗?”


“可……”我满腹情绪却欲言又止,最后垂下脑袋,轻轻摇头。


柳妄之没有再与我争论这件事,抬起冷淡如初的目光,望向那两根桥柱:“所以你们被困在此处守桥,并不是完全被逼迫,那也就不该因怨生恨,害人性命。”


两缕痛哭流涕的怨魂忽然止了声,但柳妄之没等他们辩解,突然话锋一转,“不过我既然在此开坛祭路,先前又给过承诺,那么这次便帮你们一把,放你们魂归地府转世,若有遗愿,也可助你们托梦于家人。”


“但事先说好,你们犯下的罪孽不可抵消,下去以后,自有阴司与你们结算。”


说罢,他两手快速捏决,薄唇翕动,低声吐出一段法咒。


“等一下!”声音年长的怨魂突然喊了一声,“这桥上的符咒……解不得!”


“怎么说?”我诧异地问。


“这桥下……压着东西。”


姚师傅顿了顿,幽幽的道,“你们听过……阴阳人钉吗?”